清人梅清、近人黄宾虹实是夺造化之高手,元人画亦然。清正统派四王之流未曾参造化之神韵,应在元人及四僧、龚半千之后。现代人描造物之皮相,更为后之后矣。(此为当年之陋见。后所阅王画渐多,知此论不公。特此改正,仍留此以示认识之进化云云)
吾思今后当学就精纯笔墨,参造化之精神,追古人先哲之创意,写自家之山川。
笔宜厚而松,形宜活而秀,气要鼓荡,力宜内敛,尺幅写天地之恢宏。
写古树宜具苍虬变化之态。李成写树几成绝响,郭熙继之,所谓寒林,当时莫能与比肩者,后人更望尘莫及。云林孤木,清逸高标,熙后又一强者也。吾今日写生丹霞古木老桠,虽仰慕古贤妙制,终未能追其苍莽之态,犹知写树之难。画树须笔笔有生趣,方见真章。
巉岩绚烂倚云隈,万玉无香结作堆。此宋人余靖咏丹霞山句也。今日登临山之绝顶,于观日亭上俯瞰丹霞景区全貌,得如是之感观也。丹霞山犹万玉之堆,叠翠拥攒,霞烟飘荡,又如仙山琼宇,海市蜃楼。桂中山水无此风景,张家界无此广博也。巨石悬空,万绿拥丹,峭壁惊崖,古木成荫,人于其中时感暑气顿消。远观近赏均宜也。
吾三日前于雨中游大峡谷,于烟雨中感受云山之变幻,知山川瞬息百变,求实相难而无义。今晴中写云嶂奇峰,无非藉实以务虚,复内求。知实相在我心,绘像之工粗,造型之奇正,乃人生精神缘物以外化,一化字言尽人理、画理之全豹。离此大化,钻某牛角之尖,终无去路。
故曰:大象无形,大匠无法,法自我生,造化不如自化也。
下午近五时左右,到布达拉宫对面马路旁远眺布达拉宫。诸山峰之环列及坦露苍然之象,再一次发天地洪荒之想。是次进藏,调正了藏地难入画之想。中原历来诸画家写生之成法较之于域外地貌天文,显纤弱与苍白,唯石涛辟混沌,此一语得我心。今后写生得存笔涉鸿化外之思,庶几可得天工开物之气象。宜郁然苍然,以有涯入无涯之气概,知天地、解人生,方可涉笔。千年的风霜,万年之冰雪刻镂大地,非弱书生之臆造可攀比。笔墨须夹气氛,乃有气韵。生生不息之气可望与造物同工。若僵死静止,下笔便谬。静观自得与风雷激荡同在,水土流徙与造物潜形凝聚同在,万有自在与渐生渐化同在。参此理则画无不工,知造化之功,后可淘泳神思。知物性可观自性,知自性则笔自灵。近日于大召寺参觉悟佛悟此。
癸未八月初九日,三清山日丽风和,吾倾情于仙山青松。是山松之清奇,旷世罕逢其匹。山本由无数花岗岩成之,乔木本无土可附着,皆于石隙崖根、畏崖绝顶而成就为凌空之君子。经山风拂吹,怒则咆吼,喜则鸣琴;日出则峰嵌珠玉,月出则影舞婆娑,经露则青翠欲滴,铺锦缀绣,文章大地。劳人涉山越岭,则援手攀扶。一松名也,其貌万殊:清瞿瘦劲如君子,直立青青似处士,宛曲娇健若蛟龙;湛湛然若旷世高人;窅窅然若神若仙;偃偃然若卧虎睡狮;飘飘然若鸣凤之游云汉;姗姗然若天女之游华林;若林木成双者,如佳偶天成,如高贤对弈,皆举止有措,顾盼生情;成群者更是和而万别,若梨园春宵,进退逶迤,皆宫商有节若玉皇之行兵布阵,威仪广宇。吾于万松竞秀,目不暇接之际,独钟情于其貌古奥,历劫而傲傲苍苍者。借其林下之风,初援笔徐图,觉未能状松之高致。后乃放笔,渐忘所为,神与松合。清奇者取其骨质,灵秀者状其风采,或数笔成像,或笔走牛毛,不一而足。一日之中,写松数十棵,方觉痛快淋漓,自信形有所不工,神有所不全。己之能事既毕足矣,见峰巅红日西沉,彩云万端。下得山来,月已挂天边。匆匆晚餐后,上山赏月。见晴空万里,天地澄彻,再留连万松,知清气溢太虚。人生得观此情此景夫复何求!
阳山记
戊子之秋,吾登阴山。己丑新春,又来阳山。两山之大名,则阳不及阴。何也?阴山屡为兵家必争之地;阳山则地偏岭南一隅。虽唐有贤令韩愈刺其地,仍寂寞千余载而下。世人鲜有问其津者。何也?乃天地有私耶,日月有偏耶?吾未敢有三闾大夫之天问。
一时厕身其间,知上苍无私,真宰有灵。但见一峰雄踞,众岫朝揖;一岭勾连,群峦回护;一谷带泉,百壑含烟。山之气也,弥天盈地;山之量也,欲接大荒。灿灿处阳和七彩,烂烂处阴司列章。但见一木,摇吾心魄:一干指天,桠走龙蛇,枝叶织锦。洛神未及其娟秀,金刚未及其威猛。旁有众木,若接若引,貌若如来道场,诸佛海会朝至尊。斯时也,吾不敢作凡尘之思,视阳山为西方净国。朝揖既毕下山,则恍然若悟,作此狂歌,以献大山之神明。——三宝弟子李照东顶礼
神仙谷记
粤西云浮新兴县为禅宗六祖惠能之出生地也。祖有言:任凭天下旱,此地一半收;任凭天下乱,此地永无忧。诚如祖言,是县唐代后历为忧患不侵之神仙福地。甲申秋日,得县集成镇人指引游于神仙谷。所见与外界迥异。内中山岩拥翠,碧涧环流。其水也,静若静女婵娟,动若怒猊之决石。拾径而上,沿溪若会稽之流觞曲水,景深处则若匡庐三叠飞瀑。窅窅然九天降素练,渊渊然银龙入花林。其木也,大者参天蔽日,小者轻盈婆娑。奇者有九节神木,平者有绮丽丹枫。若干民居错落其中,三二农樵勤耕细作,其情其景美不胜收。五柳大夫复生,不恋桃花源焉。
此山颂
庚寅暮春,既有缘而登泰,复得便而参此山。山何名号?余未了了。山在岱宗之上、玉皇之顶。从游者贾君杰功,先得绝顶一览之德相。拖余共飨秀色。知乃三界中人,色心未泯,凡胎未脱,适观之下,一时对山愕然、惶然、欣然、畏然。视此为天地之大观,造化之宏文也。
所愕者何?山之浑也。铺天盖地,至清至浊。薄雾笼其伟躯,曦和照其骄体,恍兮拂兮,阴阳莫名。所惶者何?欲穷其美而失其路,遇其恶而迷其门。待神稍定,乃知空性之得灵知,灵知之失空性也。所欣其何?知此山之度我成我爱我。知生人之渺渺,天地之无涯,犹山之显像无穷耶。
念念及此,余秉笔摄其真,接山之魂魄,畏然之思即生。信手涂鸦权充忠恕,任笔为形以为通达,骤墨成形以奠神明。圣教序云:佛道崇虚。乘幽控寂,弘济万品,典御十方。举威灵而无上,抑神力而无下。大之则弥于宇宙,细之则摄于毫厘。无灭无生,历千劫而不古;若隐若现,运百福而长今。伟哉斯言,与山同巍,与地同潦。俗云经天纬地,此山之颂也。
率尔操觚
熟后生,一生字最悬解。余以为应若香光之论:元画笔熟意生。生字之语境应是恳诚与丰富之义。笔怯力弱者,心迷挥运之理,手失拟效之方者,虽终日搦管,终未了达者。
秉烛三才晖丽万有,余以为亦书画修习之大端。秉承古哲之衣钵,亲近造化,然后自性灵台独现。画学全矣。
态浓意远淑且真,乃老杜状丽人句。余视若书画玄赏。犹言具足仪态,发人幽思,复“思无邪”耶!
学然后有知,知然后有悟,悟然后须了达。虽有悟,但习气既成,原有心路手段未断。故守拙乃精进之大要。
常闻法法皆宜,看谁彻底者。余以为此语易令人误落言筌。古人有以品格、意趣论高低者。故画之高低,法之正谬,仍受制于斯。
片石孤云窥色相,与倪迂写一石已有千岩万壑意,与盖叫天露一手则已舞台不空,均是深解意趣玄关者。东坡有:不过数寸竹,有寻丈之势语,皆如是一意。
似与不似之间一语,非从白石山翁起。《南田画跋》有“沃丹、虞美人二种,昔人为之多不能似,似亦不能佳,余略师赵松雪。然赵亦以不似为似,予则以极似师其不似耳。”齐璜工笔草虫以极似得其不似,传綮莲花三笔两笔情态毕现,皆为妙解色空虚幻之义者。
为学必论真,向声背实,趋利弃义,学品人品两忘。
学理亦宜随缘,有感而发则诸法均活。若固守格式未知变通,则同无体随缘。去道已远,误人伐己者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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